文/图 汪振 王石生,中国科学院核能安全技术研究所"千人计划"研究员,现就职于德国卡尔斯鲁厄理工学院终身研究员, 10余年来一直从事核能与能源技术及核能安全的理论与方法研究,在第四代反应堆领域开展了多项具有创新性的研究。 乙未年,正月,周末,柴氏复现,掷神器,曰《穹顶》。一时神州滔滔,皆为此女刷屏。其辞温而不厉,直而不伤,意重考据。民观《穹顶》,为之动容。然何为雾霾产生之源,何为雾霾治理之法,尚有商榷之处,欲知详情,且听卡尔斯鲁厄理工学院专家王石生研究员分解。 记者:沉寂一年之后,柴静归来,推出其公益作品《穹顶之下》,探寻雾霾根源,一时间舆论沸腾,不知道您看没看过这段视频,对此有什么看法呢? 王老师:我相信很多人看了之后都很受感染,我本人对柴静的口才、文学素养也颇为欣赏。另外,对柴静团队历时一年的心血之作《穹顶之下》表示赞赏,对其在环保事业方面的推进表示肯定。但是,在《穹顶之下》中,针对雾霾问题,柴静最后开出一道药方——大力采用天然气,取代燃煤,在这一点上,我并不完全赞同。 记者:那针对雾霾问题,您认为另有出路? 王老师:是的。大家都知道用天然气比煤炭要洁净,天然气的推广无疑对降低雾霾污染具有积极的作用。但是长久来看,中国是否有足够的天然气来替代?现在中国能源结构中天然气占比5%,同时中国也是天然气进口大国。2014年我国全年天然气消费量已经将近2000亿立方米,未来这个数字还会增加。按照全球25%的比例,中国要增加五倍的天然气需求。这哪里去买啊?其他国家的人怎么办?即使这种资源再丰富,也难满足这种近乎无限的需求,这才是问题的关键。所以,用天然气取代煤炭,对中国而言不是可取之道。 记者:那您认为应该怎么办,才是可取之道? 王老师:长久来看,稳步推进核能的发展才是可取之道。虽然以现有的技术可使燃煤电厂污染物的排放降得很低,但一来大大增加燃煤电厂的发电成本,二来,还是会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碳,因此会受到来自国际的减排压力。但核能发电能够降低加重地球温室效应的二氧化碳,属于清洁能源;另外,核能发电所使用的铀燃料,能量密度比起化石燃料高上几百万倍, 1kg标准铀235核裂变释放的能量约等于2700吨标准煤完全燃烧放出的能量。核能电厂所使用的燃料体积小,运输与储存都很方便,而且发电稳定。 记者:核能不会面临核燃料短缺的问题吗? 王老师:核能有两种:核裂变能和核聚变能。对于聚变能来说,其原料可直接取自海水中的氘,来源几乎取之不尽,是理想的能源方式。人类已经可以实现不受控制的核聚变,如氢弹的爆炸。但是要想能量被人类有效利用,必须能够合理地控制核聚变的速度和规模,实现持续、平稳的能量输出。科学家正努力研究如何控制核聚变,国际ITER计划就是在朝这个方向努力,应该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目前成熟的技术是核裂变能,已经形成完备的工业体系。虽然在中国,传统核电站大多为压水堆,其燃料利用率低,而我们国家又属于贫铀的国家,但从国家能源安全角度来看,正逐渐成熟的快堆技术可以解决这一问题。它从核废料中回收铀和钚作为燃料,还可以实现燃料的增殖,不仅把铀资源的有效利用率增大数十倍,而且也将铀资源本身扩大几百倍以上。因此,一旦大量使用快堆,就可为人类提供极其丰富的能源。应该说中国核能发展的技术路线:热堆—快堆—聚变堆,可以从根本上解决能源的可持续发展和绿色发展问题。 记者:但是,核电的利用也会产生大量的核废料,具有很强的放射性,这怎么解决呢? 王老师:没错,传统的热堆例如压水堆,其核废料中的许多锕系核素与裂变产物毒性大,半衰期达百万年。传统的做法是采用“土葬”,即“一次通过”的循环方式,将乏燃料作为废物进行地质掩埋。目前大部分国家都是这么做的。现在有更先进的技术,可进行核废料的“火葬”,即在乏燃料回收绝大部分铀和钚后,将剩余的长寿命裂变产物和次锕系核素进行嬗变处理。加速器驱动次临界系统(ADS)是目前国际公认的有效嬗变装置,它是上世纪核科学技术发展中两个工程—加速器和发应堆的“结合体”,具有更高的中子余额和更硬的中子能谱,对嬗变很有利。另外,其堆芯处于次临界状态,又非常安全。 记者:就您的观察来看,快堆和ADS何时能够商业化呢? 王老师:据第四代核能系统国际论坛(GIF)在2014年更新的第四代核电技术路线图显示,在六种堆型中,铅(或铅铋)冷却快堆有望在2022年左右实现商运。同时,铅或铅铋材料,也是ADS中重要的散裂靶材料,很多国家把铅基冷却快堆和铅基冷却ADS作为平行的发展计划来推进,比如欧洲、日本等。欧洲的铅冷快堆ELFR、铅铋冷却的ADS(MYRRHA),以及俄罗斯的铅铋冷却快堆BREST-300和小型模块化堆SVBR-100,有的已经在取证阶段了。照此发展势头,未来十年内,做成商业示范堆应该不是问题。 记者:核电的优势和前景这么好,德国为什么弃核呢? 王老师:德国“弃核”主要是政治原因,是不同意识形态的政治角力的结果。除此之外,德国位于欧洲大陆中心,与周围所有9个邻国并网。德国的能源转型,是以一体化的欧洲大电网为依托的:虽然逐步弃核,但不排斥天天输入法国核电(否则需要更多的煤电)。从这个角度看,德国作为欧洲一部分的“弃核”,实际上是没有真正意义的。中国就不一样了,中国幅员广阔,可与欧洲大陆类比,在制定能源政策特别是涉及核能、可再生能源,不应只强调欧洲部分国家和地区的成功经验,而应该把欧洲看作一个整体看待。 记者:对于我们FDS团队正在开展的CLEAR项目,作为我们FDS的老朋友,您有什么建议? 王老师:我确实是一个“老”朋友了,早在2003年我就来合肥科学岛上访问过FDS团队负责人吴宜灿研究员。在这期间见证了FDS团队的发展壮大——从之前的十来个人到现在的四百多人,不可同日而语!早在FDS成立初期,那么十来个人的时候,在吴老师的带领下,就提出了一系列聚变堆和聚变裂变混合堆新概念,率先系统地开展了聚变堆核安全研究,在国际上颇有影响。而现在,团队有四百多人的队伍,加上之前的技术积累,将创造怎样的辉煌,难以估量。所以我对团队的发展是充满信心的。 在CLEAR研发上,据我了解,目前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:已经完成具有临界和次临界双模式运行能力的创新型10MW热功率中国铅基研究实验堆CLEAR-I的总体设计,目前正在积极推进CLEAR-S的关键设备研发,进行CLEAR-I的非核部件的测试及验证。CLEAR-S的建造意味着ADS从概念设计到工程化又迈出了非常实质重要的一步。可以看出,团队的工作都是有条不紊,有计划、有目的地向前推进的,成绩是可喜可贺的。如果FDS团队按计划发展下去,并积极借鉴国际上的先进经验,多与国家的监管部门沟通,基于CLEAR堆的ADS系统一定会顺利落地。 记者:最后请您畅想一下,中国推广核能之后的场景。 王老师:这里可以引用柴静在《穹顶之下》里的描述:春天来了,门开着,风进来,花香进来,颜色进来,有的时候你碰到雨或碰到雾的时候,你会忍不住想到往肺里面深深地呼吸一口气,能感到碎雨的味道,又凛冽又清新……我相信这个场景在未来将是一种常态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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