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去年底日本东芝集团暴发财经危机,已有3个多月,事态发展已由初始的危机应对,调查分析,转入处置。东芝公司已决定采取的措施主要有:

①调整领导班子。集团董事长志贺重范,辞职留位,继续在董事会工作,协助危机处理。西屋公司总裁丹尼·罗德里克被免职。

②加強管理。加强对海外核业务美国核项目的直接控制,掌控在集团总裁手下,加强对西屋公司的监管、整治。

③业务清理。对海外(日本以外)核电业务,进行审查清理。

④业务方向调整。决定退出核反应堆建造业务,停止接受核电站建设新的订单,专注于核反应堆的设计、制造、供应,日本国内核电的维护、维修、退役。

⑤收窄西屋的业务范围。限于反应堆领域和服务,不再从事核电站建设。

⑥西屋申请“破产保护。在东芝不知情情况下,西屋要申请“破产保护”,聘请美国的律师事务所破产专家当顾问。东芝发觉后,委托日本律师事务所作后果评估。

⑦东芝准备出售西屋。3月15东芝股价又下跌8.1%,为填补亏损,东芝要加快决定,出售陷入困境的西屋,放弃在英国的核电计划。认为,西屋核燃料制造和服务,可能引起潛在买家的兴趣。

⑧东芝、西屋,分歧表面化。东芝对西屋要严管追责,审查其立场和战略选择。西屋强力反抗,要自行找美国法院,申请破产保护。

主要措施,可归结为退出、严管、处置、出售四方面,退出核电站建造业务;对西屋要严格管理;出售西屋以及电子类优质资产等。

一、东芝危机的触发和根源,都缘自西屋

2016年底,日本东芝暴发财经危机, 其原因和责任,媒体有很多分析,我在“子不肖,母遭殃…”的文中也作了初步分析,现作几点补充。

发生危机的原因: 12月27日东芝爆出旗下西屋电气,收购美国核电业务S&W中大幅亏损后，股价连续两日大跌，成了危机爆发的触发点。美国在建4台AP1000机组,频发工程技术问题,工期延误、成本超支严重,使西屋鼓吹的AP1000的宏伟预期破灭,使投资者、銀行对东芝西屋信誉动摇,股价下跌,资产大量蒸发。这两件事,都是其子公司西屋所为,责任在西屋。

东芝宣布,因东芝在美国核电业务成本超支,2016年4-12月亏损预计高达7125亿日元(约合63亿美元)。东芝2016财年预计的总亏损为3900亿日元(35亿美元)。两数比较看出,东芝的非在美核电业务,取得很大盈利,对消了相当大部份由西屋造成的亏损。东芝危机的责任,就在西屋。

媒体上有人认为,东芝危机是由于东芝在2006年,为了从英国人手中购买西屋,打败诸多竞争者，用了三倍溢价，斥资54亿美元,给东芝财务带来重大负面影响所致。笔者认为,此事发生在十年前,不会成为现在财经危机的主因。

媒体上还有人认为,在2011年福島事故后,东芝不是顺应潮流,对核电产业整顿收缩,反而加大力度,迅速扩张,造成了这次危机的发生。其实,福島事故后的大力扩张的推手,不是东芝,是美国政府和西屋公司。福島事故后的扩张,2011年后半年NRC加速审批西屋的AP1000设计19版认证;2012年颁发两个AP1000建设项目的许可证;一年后两个项目4台机组开工。这些都是西屋梦寐以求的事,由它积极推动,取得美国政府支持的结果。4台机组建设中出了很多问题,公众对建设的必要性和可行性提出质疑,听证会上,美国政府代表解释说,发展核电技术是国家政治外交的工具。四台机组的建设,是美国政府政治外交的要求。问题出在西屋,工程延误,大幅超支。

二、退出核电建设业务,西屋的重大打击

东芝手里有两张牌。在核电建设项目竞争中,东芝手里有两张牌:一是跟着美国GE开发,现已实现自主的ABWR。但十多年来未取得任何订单。在芬兰Fannovoima新建核电项目招标中,东芝自主改进的160万千瓦ABWR,战胜了法国的EPR,取得很大成绩,但后又败在俄罗斯的AES-2006之手。二是子公司西屋的AP1000,在世界核电市场竞争中,是屡战屡败,人们的兴趣已经消退。

正进行中的前期项目都将結束。①英国NuGen公司的Moorside项目,东芝持股60%,建3台AP1000机组。设计正接受英国GDA审查,有些难题一时还不好解决。造价高,建设资金难解决。占NuGen40%股份的Engie准备退出,东芝又遇财经危机,无力筹资。东芝已决定退出,给西屋当头一棒。韩国Kepco有兴趣,但他更感兴趣的是APR1400。②土耳其第三核电站项目,由东芝、西屋和中国“国电投”合作建设,被说成是“中美日”三国合作项目。其实是东芝、西屋,日美母子联手,抬轿子,让中国出钱而已。东芝发生财经危机, 没有钱,决定退出,宣告了西屋希望的破灭。③印度10台AP1000机组项目,刚开始筹措,也可能由此化为乌有。

东芝决定退出核电站建造业务,对东芝来说,是个明智的决定,可避免继续作无为的努力,收缩战线,以利将来。但对西屋来说,是断了西屋的出路,泄了它屡败屡战之气, 暴出了它精疲力竭之底, 造成人们对他信誉的丧失。

三、整体出售、“破产保护”

在东芝财经危机之初,媒体上就有人提出,西屋会不会因经济危机,再次被送到市场上拍卖?现在看来,已提上日程了。

·整体出售。东芝陷入财经危机,首先想到要把西屋卖了,但苦于找不到接手的买家,不得不首先出售电子类优质资产。最近韩国电力公司kepco发出可以考虑的信号,但需经过较长时间研究,要做好应对风险的准备。人们认为,Kepco是最有可能的潜在买家,但他们更感兴趣的是APR1400,并不是AP1000。其他供应商,日本三菱明确表示不会投资西屋。美国GE和法国EDF都说,苦苦挣扎的西屋,不感兴趣。

·“破产保护”。西屋要向美国法院提出,按美国“破产法”第11章申请“破产保护”。母公司东芝对此表示,毫不知情。西屋还聘请了美国律师事务所的破产专家当顾问,设计实施方案。东芝得到消息后,多次表示,“毫不知情”,没有想到西屋会走这—步。为此委托日本法律事务所,对东芝财务影响做评估。据说:破产保护,有利于西屋避免进一步的经济损失,在脱离保护后,还存在继续运营的希望。但若提出的破产重组方案得不到债权人认可,或它不能兑现重组方案的承诺,则由“破产保护”,转入“破产清理”,进行破产清算。

四、西屋被出售或“破产保护”的解读

·西屋是AP1000联队多米诺式坍塌中的第3块骨牌。当初,西屋为把AP1000推向市场,串联Shaw和CB&I,联合推进AP1000。Shaw是核电建筑公司S&W的母公司。CB&I是个与建筑工程相关的设备制造公司。联队取得的第一工程,建造4台AP1000机组。但屡出工程问题,延期超支,又无后续订货,致使成员企业陆续发生财经危机。①首先破产的是Shaw旗下的S&W, 由CB&I接手,成为其子公司。S&W是倒下的第一块骨牌。 ②S&W归属CB&I后,虽经调整重组,但病根未除,继续恶化,又把CB&I拖垮,发生了第二块骨牌的倒塌,由西屋接着。为挽救AP1000项目能继续推进,西屋把S&W从CB&I那里买过来。这次错误收购,触发了东芝危机的暴发。③目前这次东芝危机,准备出售西屋,或申请破产保护,将成为多米诺坍塌的第三块骨牌。今后是否还有第四块?

多米诺骨牌几次坍塌的病根,是共通的,在西屋公司推出的AP1000,性能上与西屋所宣传的,相差甚远,技术上尚未成熟,在建工程延误超支,又无后续工程。病根不除,多米诺坍塌还会延续。

·西屋面临第4次生存危机。

上世纪90年代,因西屋集团战略调整转型,成为电视广播公司,西屋电气作为西屋根本的电气类产业部门,剥离出来,成了被母親卷走财产“改嫁”后,被“遗弃”的“孤儿”。上世纪90年代,开发AP6O0,未取得定单,开发投入无法回收,“孤儿”生活难于为计。被英国核燃料公司BNFL收购,成为被“收养”的子公司。2005年前后,BNFL因石墨气冷堆核电站逐步停运,经济恶化,通过拍卖,西屋被“转让”给日本东芝,成为东芝的子公司。这次西屋公司又要被出售,或“破产保护”,这是它面临的第4次生存危机。结果如何,还难预料。不过,由谁接手,愿当它第3个“养母”?有“不肖之子”的前科,又有強势后台的干预,难管, “养母”难当。

·机型AP1000,在世界核电舞台上,由“盛”到“败”,再到“病”。

被说成是世界最先进机型的AP1000,现在怎样了?本世纪初走上核电市场,在中国技术路线招标中获胜,取得4台机组定单。“昌盛”得意,豪气冲天,那里有招标,就在那里出现,还志在必得。但“昌盛”时间不长,招标中,往往因未经验证和价格太贵出局。在随后的国际招标中,“屡战屡败”,后来则更是不被邀请,参与竞标的“入场券”都得不到。连在政治外交上,竞争对手被排除,成为唯―投标者时,如㨗克泰梅林、保加利亚的K7等,也因造价太高,电价太贵,无法承受而停止,一无所得。在市场竞争失败的同时,设计方案漏洞频发,忙于“治病堵漏”。如安全保护壳强度不够遭质疑,引发美国公众要求AP1000延迟审批的风波;EUR机构审查中有1%重要指标需在18个月内限期改正;英国GDA早期审查中拿不出关键审查資料;又提出爆破阀在英国不能用,要另想他法;屏蔽泵试验验证,老出问题;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,没完没了。由于沒有后续订户,一些相关企业,经济难于维持,先后发生财经困难。

在成熟过程中暴露问题,给予解决,这是正常现象。问題是,不要暴出难于解决、涉及核心、甚至具颠覆性的技术问题,否则就会严重影响工期和投资,甚至会影响技术的可行性。

·西屋、AP:到了走下“圣坛”,回归本原的时候了。

由于西屋公司近二十年来的过度宣传,罩上了“高大上”的华贵外衣,但在实践中已逐步被揭开,露出本原。已成AP1000联队多米诺坍塌的第3块骨牌;由被遗弃的“孤儿”,被收购的“养子”,市场拍卖的“商品”,现在又面临再次被“出售”。AP1000机型,经过了短暂的“昌盛”,经过“屡战屡败”,现忙于“治病堵漏”。

东芝收购西屋,反受其害, 诱发财经危机。并非仅是操作上的错误,有人怀疑,西屋公司站在美国联队“小兄弟”立场上,“坑妈”。3月14日东芝主席也说,要从根本上审查西屋的立场和战略选择。东芝对西屋的放纵、失管和西屋的失德,引起股民不滿,是造成东芝股票抛售,股价下跌,资金蒸发的重要原因。其实,西屋对我们中国,不也是这样。三代招标中标,定单四台,给它创造了翻身中兴的机会,但它反过来怎样对我们的呢?不顾100%技术转让的承诺,技术转让中,提出各种苛刻条件加以限制。用各种“理由”七折八扣,一些重要关键技术都被排除,不予转让。在自主研发創新CAP1400中,横生枝节,蓄意刁难,功率小于135万千瓦,知识产权都属西屋,被迫无奈扩大规模到140万千瓦。(参见“CAP1400无法回避的挑战”)

西屋应该自知之明,从“高大上”的圣坛上,主动的走下来,不要再重弹那些过时的老调,回归本原,老老实实走正路。